黑玫瑰城堡

去年青藏鐵路剛通車時，招待了一團媒體同業去採訪，聽說超過一半的人都出現輕重不一的高山症──當地人稱之為高原反應；直接坐飛機進拉薩的更慘，下了飛機就狂吐，要不就頭爆痛，有人三天都下不了床。而介紹西藏的書籍裡，也不斷提醒旅者，高原上含氧量低，不要奔跑、保持情緒平靜、有不適立刻就醫，以免出現暈眩、休克，嚴重的還會肺水腫，導致死亡。

有這麼嚴重嗎？
每看到一次高原反應的訊息，我就不禁這麼想著。

在台灣上過三千公尺的高山，去尼泊爾也到了魚尾峰邊邊，加上平時驍勇善戰，不但沒有高血壓還偏低，又有老虎給的紅景天加持......，嗯，我有信心，以上各種高原反應的症狀，應該只是傳說。

火車從海拔2275公尺的西寧出發，上火車不久，Aline說，喂，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紅景天的關係，一直放屁耶！我沒有吃紅景天，但過不了多久也開始排氣。可樂果及乖乖這類零食的包裝，上了高山就會變蓬，同理可證，我們的身體大概也是這樣，所以結論是：放屁是高原反應的其中之一。

一路爬昇，窗外的美景讓人心曠神怡，根本無暇念及什麼高原反應。經過青藏鐵路最高點唐古拉山口，海拔5231公尺，一樣是快樂的不得了。不過下降到4400公尺左右的時候，可怕的事發生了，我的相機出現了高原反應，前面兩天的照片竟然不見了！我瞪著相機說不出話，懊惱、憤怒、失望、沮喪的感覺全往腦門衝，完全忘記書上交待，心情平靜是避免高原反應的最佳良方。

過不了多久，我就開始胃痙攣。


剛開始只是有點反胃，我想，應該只是情緒不好引起的胃痛，躺一下就好了。不過躺下沒多久，突然有人像擰毛巾一樣擰著我的胃，就在那不到0.01秒的時間，還來不及思考是怎麼回事時，一個反射動作，我順手抄起小桌上的鐵碟子，朝著裡面吐了出來。

吐完以後，我先是讚嘆自己：不愧是打籃球的，好快的身手。然後第二個念頭：啊！難道是傳說中的高原反應？怎麼到了快下車才發作？

我吃下事先預備的威而剛，想試試藍色小藥丸的功力，不過偉哥顯然是對男生才有效，還是有人在擰我的胃。Aline替我找塑膠袋，也去找醫護人員，不過幾分鐘後她回來了，學著大陸人的口音，語氣完全不帶感情的說：「平躺著兒，典型的高原反應，沒有特效藥兒，就躺著唄！」哇?！要是我還有力氣，一定爬起來罵一個單字！

此時距離到站不過兩小時，雖然不再嘔吐，卻是全身虛得厲害，而且胃裡的小人三不五時還偷偷擰我一把。下了車後，拉薩涼涼的風迎面而來，小人隨著風逐漸變小。進了飯店後把自己擺平，心裡想像醫護人員「沒有特效藥兒，就躺著唄！」的晚娘臉，唸著我的上帝保祐、小人退散，然後就沈沈進入夢鄉。

什麼叫做重生，在醒於拉薩的第一個早晨完全體會了，陽光真好啊！空氣真...稀薄啊！胃裡的小人完全不見了，當然胃裡的食物也早就吐光了，當我在飯店對面吃完一碗熱呼呼的綠豆稀飯，我就知道，我！重生了！

不過有鑑於高原反應的遊客隨時隨地出現在身邊，我們還是小心翼翼，不敢大意。拉薩的氣象報告除了報天氣、溫度之外，還報空氣含氧度，每天的數字都在百分之60-70左右，最低一次還看到百分之57。含氧量不足代表什麼呢？代表不能走得太快，不能跑步，不能連續大笑太久，這些耗氧動作都會讓你喘的不得了。



所以我們在西藏成了老頭子，爬到二樓會喘，走上布達拉宮位於半山腰的售票口，所有遊客都坐在階梯上喘氣，遇到太暴笑的事，只能裝淑女的抿嘴淺笑；有一天因為躲雨不小心跑了五公尺，哇！劇烈頭痛，胃裡的小人差點跑到腦裡。

難怪有人說西藏是個接近天堂的地方，因為這裡所有東西都是慢慢的，沒有人跑步，大家照著自己的步調走。到了西藏，我們學會一切慢慢來，走路要慢，就像阿姆斯壯在太空漫步；心緒要穩，如同小龍女在練心經。幾天下來習慣後，倒也覺得高原反應似乎是一種修練，練我們這些步調太急的城市人，回歸於自然的律動。

照著自然的律動走，高原反應當然也消失了，我們慢慢走、慢慢玩、慢慢笑、慢慢吃，有一種融入高原的和諧。要勉強說真有什麼不和諧處，大概就是怕胃裡小人再跑出來，此行我只喝了兩口青粿啤酒吧！聽著揹包客棧裡遊客各式各樣的高原反應，有人躺了好幾天無法出門欣賞美景，有人隨身攜帶像克蟑一樣的氧氣瓶，有人頭痛到起不來，此時我才知道，小人偷擰胃算是很客氣了，至於排氣，就根本是小CASE，是高原反應裡最......舒服的一種了。

回來以後沒有高原反應，反而變成了平原反應；平常一天當兩天用的我，變得不急不徐，步調還維持在西藏。本來在台北街頭和人群比健走，現在我落後在人群中，想叫大家慢慢走；政治人物唾液仍然漫天飛，想叫他們慢慢說，免得嗆到口水喘不過氣；不適應空氣裡太多的氧，我想念那種要深呼吸才能清醒的感覺。

好嚴重的平原反應。